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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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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他还能动,否则她真不知怎么拉起他。

    “你还能走吗?”她因用力而涨红脸,左手横过他的背,将他的右臂搭在她肩上。

    “银子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他看似清瘦没想到还挺重的,幸好她还有些气力,否则他们真要在这儿等死了。

    “你终于肯答我了。”每回叫她小名,她总来个听而不闻,像是没听见一般。

    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心情说这些。”她蹙著眉心。

    他微微一笑,以袖子抹去嘴边的血渍。“我不打算现在就死,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中了毒又挨了那么多掌”

    “我还撑得住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向庄主又追上来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我还能保住你。”

    这话莫名地刺痛她。“保住我做什么?”她怒道。“保住好你自己比较重要。”

    虽然身体如火烧般地疼痛,但他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,比起她的客气与疏离,她的怒气反而让他欢快。

    “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,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可举目望去,又没个躲藏的地方。

    走了几步,他的身子越来越沉,听见他又咳出血来,她的心越来越慌。

    “银子”他的脸颊靠在她头顶上。“若我叫你现在一个人走,你肯吗?”

    “不要说傻话。”她生气地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他露出笑。“再走,我就要把你压垮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壮得很,你不用操这心。”

    “有脚步声往这儿来。”他说道。

    一抹惊恐攫住她的心,但她很快便压下这样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你”“到那树下坐著。”她撑著他走到最近一棵树下,与其狼狈地让人追上,不如在这儿坐著等敌人。

    待让他靠著树干坐好后,她也在他身边坐下,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边的血迹,他专注地瞧着她,移动掌心握住她空下的另一只手。

    她没说什么,只是让他握著,一层薄晕染上她的颊面。

    “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!我不会有事的。”他说道。“向庄主不会杀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杀你难道会杀我?”她反问。

    “你”“我们就坐这儿等他。”她打断他的话。“你现在成了这样,该怎么办就由我作主吧。”

    他勾起嘴角。

    “他若要你我的命,就让他一起都取了去吧,死又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
    他握紧她的手。“我不会让他动你”“你若没骨气地求他,就别想再见我了。”她再次截断他的话,一脸坚决。“今天我们要活便是一起活,要死便是一起死,没什么可商议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听你的。”他握紧她的手,唇角的笑意加深。

    她这般霸道的模样仿彿又回到了儿时,他们在一块儿时总是她出主意,他动手去做,她娘还曾笑话过她,说她是个小霸王。

    见他又呕出一口血,她的手颤抖著,素色的帕子已染成了红。

    瞧着她愁容忧惧,他缓声道:“我没事,你别担心,我同你说过再怎么样我都还有一、两年的日子可活,我不会在那之前就走的,这伤只是看起来严重,可实际上没伤到多少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好调息,不需要说这些安慰我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安慰你。”他轻抚她的手。“我”

    他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黑影已飘然而至,一掌打了上来,白玉银反射地扑到霍凌非身上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今天霍凌非的性命若不能保,她就与他共赴黄泉,绝不让他一人孤单上路。

    “给娘倒杯酒吧。”

    “别喝了,大夫说你不能再喝了。”

    “别老跟我提大夫两个字,反正我这条老命也差不多了,你就让我快活些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开口闭口就说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生气啦?好好好,是我说错话,别嘟嘴给我看,咳”“歇著吧。”

    “别。”她摇头。“我躺腻了,靠著床头就行,今儿个生意还好吗?”

    “老样子,来了几个庄稼汉,今年收成不好,他们也不好过。”

    刘芷兰瞧着女儿在灯下做针线活,说道:“银子,你要十五了吧。”

    她笑眼望向母亲。“突然提年纪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霍凌非离开多久了?”

    “做什么突然提这些?”

    “回答我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快半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跟你说半年就会回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他也不能确定,毕竟是第一次闯荡江湖,得听其他师兄姐的,也不是他能作主的,不过我想”

    “若是下个月他没回来,就把你为他做的衣裳全剪了,以后也别为他费心思了。”

    白玉银瞪大眼。“娘,你说什么,这衣服是我好不容易才”

    “我说都剪了就剪了。”她正色地说。“今天王媒婆到家里来,说布庄的二公子对你有意思,你”“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,净说些奇怪的话!”白玉银不高兴地皱眉。“你若是想把我许给宋二公子,我可不会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我这话你一时听了难以接受,可这事我想了好几个月,决定这样做才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明白”

    “瞧着我你还不明白吗?!”刘芷兰尖锐地说。

    白玉银微怔。

    “你想步上我跟你爹的后尘吗?”

    女儿错愕的表情让刘芷兰喟叹一声。“你爹什么时候准时回来过?答应过的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,不是哪个江湖弟兄有难了,就是路上遇见了哪些不平事所以行程给耽搁了,有事想跟他商量,身边却没个人,连我病了,想捎封信告诉他,却不知要往哪寄去。”

    白玉银沉默无语。

    “这几年我看开了,对他也慢慢死心了,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就是,不须再盼望他为咱们做些什么,可现在娘病了,不能不为你打算,娘若走了,你一个孤伶伶地要怎么办?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,可我得趁著还清醒时,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。”

    “娘”

    “别打岔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她摸著手腕上的玉镯,长叹一声。“娘这样的路子,你还想走一遍吗?霍凌非一脚踏进那圈子里,就挣不开身了,他是个死心眼的孩子,感情上不会负你,但这样又如何?你爹不也是这样,他对我也好,可我在他心里始终占第二位,我敌不过江湖恩怨、师恩如山,我心里体谅他,一年一年的等著,等他解决那些恩怨情仇,他说三年,就三年,我等,一个人守著这个家、这个当铺。

    “可三年过了,事情还没解决,他说再几年便成,我知他心里也恼,不忍苛责他,笑笑地说:没关系,反正我有银子这乖女儿,有人陪我作伴。一年过了又一年,一晃眼十几年过了,什么都没变,只有人老了,情淡了,心死了。”

    她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。“这是我十六那年,你爹送我的定情物,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,帮人解决了困难,人家答谢他,给了他十两银子,他第一个便想到我,立即到玉行买了这镯子,没想到回程途中却没了盘缠,他饿得头晕眼花,也不敢当掉这镯子。”

    刘芷兰又叹口气,双眼因回忆而泛起湿意。“这事我每天都想着,想了心里便甜。”她轻抚玉镯。“可除了这些回忆,与你爹之间也没剩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她抬眼看着女儿。“你还小,很多事不是娘现在说你就能体会的,娘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,说什么娘都不会让你再步上我的后尘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担心我,我一个人”

    “银子。”刘芷兰再次打断女儿的话,顺手脱下玉镯子。“瞧着我。”

    白玉银不明白她的意思,直到她瞧见母亲高举右手,一甩手将镯子往地上砸。

    “锵”地一声,玉镯顿时裂成好几段。

    “娘你做什么!”她大叫著冲上前。

    “别捡。”刘芷兰厉声道。“我说别捡,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白玉银震惊地看着母亲,怀疑久病已让她神智不清。

    刘芷兰长叹一声,眼角沾了湿气,碎裂的玉镯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,半晌才缓缓说道:“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。”

    面粉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,带著一点焦甜,桂花的香气在他鼻间搔著痒,熟悉的感觉在胸臆间缓缓荡著。

    “我爹说到了庄里要吃什么有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想吃你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上回我做了桂花糕,你不是嫌太甜吗?”

    “多喝点水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肚子疼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去茅厕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嘻干嘛吃得这么辛苦,我做馒头吧,馒头不用加糖。”

    儿时的片段让他嘴角拉上了笑,一整锅的馒头硬得像石头,让他啃坏了一颗牙,她生气就把它们全丢了,后来又觉得浪费,捡回来堆了一座小小的馒头山。

    癘?的走动声让他睁开眼,熟悉的摆设顿时纳入眼帘,他一怔,是白豪丰夫妇的房间,转头望向门口,正好瞧见庖厨内忙碌的身影,一会儿推揉面团,一会儿打开蒸笼瞧着里头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盯著她的身影,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模样,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幻象。

    白玉银以袖口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,转身想在板凳上休息一会儿,正好对上他的脸。

    她欣喜道: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她穿过厨房走进房内,双手都是面粉。

    “我昏多久了?”他哑声问,黑眸盯著她沁著汗水的脸蛋。

    “没多久,一逃卩而已。”她原以为他会昏得更久。

    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,双手在腰间的布上擦了擦。“想吃点什么吗?我做了馒头、包子跟汤粥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看我?”

    她反射抬起头。“我没有不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哭过?”她的双眼又红又肿。

    “让灶火的烟熏的。”她盯著自己沾著面粉的双手。“太久没下厨了。”

    他盯著她没说话,两人间有著短暂的沉默,她低垂螓首,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,不自在地正想起身,他忽然又开口说道:“我觉得好多了,扶我一下好吗?我想起床走走,吃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逞强,我把东西端过来吧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没事。”他柔声打断她的话,那天危急之际洪老跟庞项正好赶上,要不他们两人可能已无性命坐在这儿说话。

    见他想下床,她伸出手搀扶他。

    “庞项留了一些草葯给我,说是对你的毒有帮助,我熬了一些,你趁热喝点。”她慢慢地扶著他走进厨房。

    他在板凳上一落坐,她马上走到灶旁,掀开一直在锅里热著的葯汤,盛了一碗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很烫的,你慢慢喝。”

    见她要走开,他拉住她的手,让她坐下。“别忙。”

    她低垂著头,盯著手上的面粉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她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在这儿让你不自在吗?如果是的话,我能回山庄去”

    “你回去做什么?”她倏地抬起头,眸子起了怒意。“向庄主不对,我不该再叫他庄主,他是个大恶人,他要杀你”“他没要杀我。”他轻声打断她的话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为他说话。”她怒目而视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为他说话,他要杀的人不是我。”他脸色阴沉起来。“是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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