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室找烟抽,烟盒放在床头柜上,但先入眼的是那只写满字的地球仪。
忽悠蛋怎么把吃饭的家伙都落了,傻忽悠蛋。
萧泽拿烟,发觉跟烟盒放在一起的打火机不见了,他想起早上把地球仪塞进了背包,那就说明忽悠蛋上楼拿书的时候进来过。
萧泽打给林予,一接通便劈头盖脸地问:“地球仪你放的?”
林予回答:“嗯,我给你留个念想。”
谁他妈想你念你,萧泽的重点不在这个:“我打火机你拿走了?”
“嗯,我也要留个念想。”林予的声音听着可委屈,“哥,我已经想你了,地球仪和打火机就算交换礼物吧,我不会忘了你的。”
萧泽骂道:“我打火机一万八,你他妈拿五块钱的地球仪换?!”
还糊着纸,纸上还传播封建迷信!
林予惊吓道:“一万八?!金子做的吗?!我、我不知道啊!你别生气,我收了摊儿就给你送回去,我真的不知道!”
萧泽挂掉电话,直接出了门。他喜欢收藏打火机,所以各种限量版都很贵,也很宝贝,但也不至于这么火烧火燎。大概是急切地想抽林予一顿。
到了公园外面,萧泽四处搜索目标人物,只见一排花坛前围满了人,里三层外三层,就算生意火爆也不应该这么夸张,倒像是车祸现场被路人围观。
操,不会是算得不准被围起来群殴了吧?
萧泽大步上前,刚到人群外就听到了林予的声音:“街坊们,我在这儿摆摊算命有一阵子了,今天有件事想跟大家坦白。”
“我在很多公园外面算过命,都自称是瞎子,一是为了让大家觉得看不见还能算得准,更佩服我。二是有的城管很凶,赶人的时候不会太为难我。但是今天我想和大家坦白,其实我看得见,我不想再用这个骗人了,我已经知道错了。”
萧泽敛目溜达到旁边,抽出根烟叼着,没打火机点燃。
林予给大家鞠了一躬:“不用装瞎轻松多了,为了表示我的歉意,这周大家算命一律免费!”
街坊们一听免费都很高兴,蜂拥而上就开始咨询,萧泽等得无聊,干脆跳过花圃进公园逛了一圈。再返回时已经没什么人了,只有一个头发灰白相间的老太太。
林予问:“小花奶奶,你和立冬大哥已经搬到附近啦?”
“搬了,这下他上班近,每天能多睡一个钟头呢。”老太太心情不错,又老调重弹,“孩子,你既然看得见,那就去找份工作,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林予主动说道:“我在表哥的店里帮忙,晚上帮他看店。对了奶奶,咱们上次遇见那天,你说立春大哥晚上就回老家了,他几点走的?”
老太太回忆:“傍晚就走了,因为立冬快八点到的家,我还说再早点哥俩还能碰个面呢,这下又得等假期了。”
林予追问:“那立冬大哥回家后,有再出门吗?我好像看见他了。”
“你认错了,他出差回来特别累,睡得比我还早。”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,从袋子里掏出两个油桃,“带的几块钱都买桃了,你渴了就吃两口。”
林予接过,打听的话又问不出了,恋恋不舍道:“奶奶再见,你慢点走。”
他目送老太太离开,忽然听见背后一声轻咳传来,扭头一瞧,是萧泽揣着兜站在花坛对面。他兴奋地站起来:“哥!你怎么来找我了,是不是原谅我了!”
萧泽叼着烟,意味明显。林予明白过来,心里忍不住失落,他奉还打火机,解释道:“我没想到这么贵重,只是想和你换个东西做纪念。地球仪送给你了,我不用物件儿也能记得你。”
萧泽回答简短:“嗯。”
林予薅了朵花:“你要回去,还是看我营会儿业啊。”
萧泽终于点着了烟,他望了眼老太太离开的方向,问:“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小花奶奶?”
“是,但还没弄清。”对方的生活一切如常,只有他因为那两个晚上而抓狂。林予看向萧泽,有些遗憾地说道:“本来想问问奶奶的老家在哪儿,看来要等下次了。”
萧泽纳闷儿道:“你非找人家干吗?非亲非故就算了两次命,折腾这么多瞎耽误工夫。”
林予辩解:“反正我工夫多,而且小花奶奶和我有缘,每次算错了还给我钱。再说了,我本来就热心肠,我找到立春大哥以后一来能把事情弄清楚,二来他要是最近倒霉真出了事儿,我就奶他一口。”
萧泽听完抬腿就走,萍水相逢跑去奶人家,他管吃管喝还被忽悠,真他妈无语。结果刚走两步就被林予死命拽住。
“给我松手,别耽误你送奶。”
“哥,我还是舍不得你,你再聊两句!”
“骗吃骗喝还拿我打火机,我他妈不求你奶,走也不行?”
林予眨巴着眼,他倒是想奶,可是根本算不出来这人的命数啊。本来想等感情升华后找找突破口,结果没升华就被驱逐了。
他没话找话:“哥,你睡过的人真能排到城门楼吗?你不累呀?”
“都是男的还是女的啊?是电影里那种壮汉吗?”
“姥姥知道你喜欢男的吗?”
萧泽终于要发飙,这时公园外面传来一声:“什么喜欢男的呀,你们哥俩杵在那儿干吗呢?”
然后你爸爸不吭不哈地处理后事,抱着你妈妈的骨灰盒就去考察了。他在高山密林撒骨灰,结果失足坠崖。他还提前留了封信,谁出个门还这样安排?
孟老太当时连哭带笑地说,你爸爸那是找你妈去了。
萧泽听完没哭,因为他的记忆里关于萧名远和孟小慧的内容基本为零。他揣着父母的这段故事在大院里喝汽水,越喝越饱,也越觉得他爸妈挺酷。
从那以后,姥爷和姥姥偶尔会给他讲个片段,但他从来不主动问,讲就听两句,不讲也不强求。姥爷讲得煽情,姥姥讲得夸张,结合着一比较,还经常发现细节对不上号。
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瞎编,反正萧泽懒得研究。
他真没觉得自己不幸,吃穿不愁,该读书就读书,该打架一定要打赢。哪个邻居或长辈为他叹息一声,他都配合地低头片刻,仿佛自己心里有些苦。
其实真没有,他一直活得挺惬意。
不过他也曾在某段时间抽疯,探寻人死了归往何处,会不会有来生?阴阳五行看得直犯困,上课偷翻《马太福音》还被点名批评。
后来他也倦了,好奇心逐渐淡去,他把那几本闲书全卖给了收废品的。卖了一块钱喝汽水,还是越喝越饱,而且满嘴的橙子味。
所以,遇见鬼是命里注定的话,那只能认了。
既然认了,就顺便打听打听。
萧泽的好奇心又升腾而起,他想问问立春有没有见过萧名远和孟小慧,想知道他爸妈离开之后依旧情比金坚,还是感情破裂分道扬镳?
过去的岁月,他爸妈是否曾在他的四周游荡。他写作业的时候他爸爸是不是看着他?他嘀咕孟老太不着调的时候他妈妈是不是很赞同?
他第一次看着同志电影纾解的时候,没把二老直接气得魂飞魄散吧?
萧泽想了很多,快把自己想乐了。然而他嘴角都还没勾起,先被林予缠在了身上。林予环着他的脖子,而后又努力靠近,一下下顺他的后背。
“哥,原来萧名远和孟小慧是叔叔阿姨的名字吗?”林予离得太近了,说话间气息都拂了过来,“你很想他们吗?如果你心里难受,就抱着我哭吧。”
萧泽明明想笑:“松开我,哭什么哭。”
林予不信,非要给予安慰:“你肯定特别想他们吧,你要是真的难过就别憋着,憋坏了怎么办啊。”
萧泽本来想推开忽悠蛋,但是听着对方一句句的絮叨,莫名觉得身心变软。他懒得抬手,也懒得动弹,闭上眼说:“别叨叨了,睡觉。”
林予保持着姿势:“那晚安,明天睡醒我就帮你问。”
时间本来就不早了,睡眠期间又是时光飞逝的阶段,感觉明明闭上眼睛没多久,再缓缓睁开天就亮了。
立春那晚从书店逃跑后就回来孝水,他基本也就是在城市和县城之间晃荡。其实挺奇怪的,活着的时候生于斯,长于斯,却日日奔波没注意过这座小县城的点滴。现在人死了,走走停停四处游荡,反而觉得一条破旧的街都很有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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