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站不住,往后退了一步定住身子看着。
这一张熟悉,相像的脸,让他种种的以前,在脑子里开始浮动了起来。
那是被压抑的过去,那是,久封起来的记忆。
昊王子看着他,微笑地说:“熙弟弟你长大了,这么高了。”
他的昊哥哥,他记得,他记起来了。
可是为什么,他会在这里,他不是死了吗?所有的人都告诉他,他死了,他睡了午觉起来,就再也没有看到昊哥哥了。
母后跟他说,昊哥哥身体不好,在御医院那儿住一段时间,然后就不明不白,就走了。
“这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太后不想说,合上双眼,然后再睁开上眼眸的时候,冷厉,戾杀:“熙儿这里的事,都交给母后处置。”
金熙却是轻声地问她:“母后,那你的处置,是什么样的处置? ”
“熙儿记得的,所有都不会变。”
金熙却是笑笑,看着依然熟悉的母后,依然是这一张慈和的脸:“母后,你不要告诉朕,这么多年来,昊哥哥,一直是让,让你。”
他生性还算是敦厚,而且兄弟的情谊也是不错的,对太后又是相当的信任爱戴,所以说不出伤太后的话出来。
现在跟在金熙后面的,还有几个臣子。
皇上一知道后宫乱了,有大事,马上就跑,丢下上朝的大臣,于是几个臣子便也出来,想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。
所有的事,都摊在阳光下。
太后沉默,就是一种默认。
金熙笑笑,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,压得他好痛,好痛啊。
他最敬爱的母后,怎么可以这样呢?
惨白着一张脸的昊哥哥,一定是被关了很久,他的脖子上还清皙地可以看到铁链的痕迹。
他那一双,纯净的眼眸,和以前是一样。
这个昊哥哥,对他是很宠爱的,他不吃药,他就替他吃掉,然后这个昊哥哥,就生病,一直一直的生病。
他站都站不稳,扶着高公公,然后轻声地说:“送太后回宫。”
太后也不说话了,默然地转头就走。
现在想掩藏所有的一切,已经晚了。
她早该狠一狠心,把这个昊给杀了的。
可是关着,还关着,因为心里的一些愧疚。
因为觉得他在宫里,他永远是逃不出那间小黑屋里的。
金璧的福星,福兮祸依,福的是金璧,皇上,祸依的祸,指向她。
算出来的卦,半点都没有差,她还是逃不出木鱼带来的劫数。这一切的秘密,还是无处可再藏。
她多年来建立的威信,慈和,母仪天下,还有种种,现在都毁于一旦。
金熙仰头看着,一下子,真的难以接受这些事。
于是,他看向木鱼。
木鱼的眼里,都是歉疚。
但是他要的,不是这样,他不要她的道歉,他现在只知道,她是想逃离他的身边。
他的头,有些晕晕的了,很难受,很痛。
“高公公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把木才人囚禁在乾清宫里的黑房里,没有朕的旨意,不管是谁,不管任何人,都不能靠近一步,没有朕的旨意,谁也不许对她做出什么们的决定,也不许让她出宫一步。”
“是,皇上。”
他闭上眼睛,就往后面倒了下去。
他就是倒下之前,他也想保住木鱼。
他不要他的母后,把木鱼杀了,他怕他醒来,所有的一切,都来不及了。
这个女人,他很爱很爱的,爱到不管如何,也要保住她。
他的头,着实是太痛了。
很久很久,没有这么痛过了啊。
“皇上。”公公们惊叫了起来,现场乱成一片,但是皇上下的旨,却不得不执行着。
木鱼下了来,看着金熙,很想多看看,奈何公公们将他护得紧啊,她是什么也看不到。
金熙,对不起对不起。
现在真的好担心他,金熙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,要不然他壮如牛的,怎么会说倒下,就倒下呢。
她回头看着那还站在阳光下的昊,他眨着黑眼睛看着她,他和金熙,很像啊,晨晨的眼睛,和金熙的一样好看。
昊就那样看着她,眨巴着,像晨晨在看她。
她叹了口气,即然是糊里糊涂地做了,不管什么,也得去承担后果了。
她被关了起来,她知道,不是他恨她,不是他生气。
而是他想保护她,要她好好的。
她都知道啊,有些心酸地叹息,老天安排的,为什么是这么意想不到的一条路。
御医来了,给皇上把脉,再检查,倒是没有什么事,只是昏厥了过去,要过一些时候才会醒来而已。
金熙,似乎又回到了小的时候。
那时候,他和晨晨差不多,他和母后住在一块,但是父皇并不怎么到凤仪宫里的。每次,都只有他和母后,但是母后很爱很爱他,母后是全天下,最好,最慈爱的女人。
嗯,当然,采微宫里的贵妃娘娘,也是很好的,她笑起来可漂亮了,他和昊哥哥一块儿去御学院里学东西,唉,可是他不如昊哥哥,他老是被挨打,太傅说他不专心。
回来母后是多心疼他啊,又说不得。
有一次打得狠了,母后就去找父皇,他趴在窗口上等着母后回来,结果看到母后板着一张脸,双眼也红红的回来,进来之后对着他,还是笑的,还是柔和地说:“熙儿,你真的要争气啊,母后的熙儿,就是最聪明的。”
他开心地一笑:“母后,太傅们都说,昊哥哥很聪明,只要教过一次就能记得了。”
母后只是笑笑,什么也没有说。
母后对他,是挺好的,不会因为他没学好就在凤仪宫里逼他学这学那的。反而昊哥哥,却是学很多很多的东西,都没有时间出来玩的。
他跟昊哥哥走得很亲近,父皇也到御学院里来了,看他和昊哥哥的学习,然后叫他去玩,摸摸昊哥哥的脑袋,跟昊哥哥说话儿。
他回来告诉母后,还喜滋滋地说:“父皇对熙儿,可好了,叫熙儿去玩。”
母后,就不怎么说话了。
很晚的时候他起来尿尿, 看到母后的房里,还有灯。
他身体不太好,总是得喝药。
可是他还是喜欢玩儿,和昊哥哥得了父皇的恩典,终于不用学习,他和昊哥哥在后宫里捉蝴蝶玩。
那是宫里的千秋节,秋风宜人,外面热闹得没话说。
他和昊哥哥跑得远了,渴得很。
那儿离旁边的宫,近一些。而且宫里的酒水等物,都是在那儿准备好,再端出来的。
他和昊哥哥就进去想找水喝,竟然意外地看到了贵妃娘娘。
昊哥哥要开口叫,他却调皮了,偏要拉着昊哥哥从后面跑,然后戳开窗纸来看看贵妃娘娘在做什么,小孩子喜欢偷看,因为对很多很多的事情好奇,他也很好奇。
轻声地跟昊哥哥说:“你母妃是不是会跳舞,她跳的舞,可好看了,我们在这里看着。”
昊哥哥笑了:“你喜欢看我,我就陪着你,要是让公公们抓到了, 咱俩一块,父皇就不会责怪于我们了。”
他一笑:“昊哥哥,真好。”
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:“熙弟弟,你快些好起来,老是生病可不好啊。”
“嗯。”
“贵妃娘娘。”不怎么清脆的娇软声音。
昊轻声地说:“是白纯纯呢。”
“让我看看。”他挤了上去。
看到贵妃娘娘蹲在地上,微笑地摸着她的小脸:“纯纯又在的找熙皇子对不对?”
“嗯。”
“你熙哥哥现在生病了,身体可不好,纯纯啊,我这儿有个药丸子,一会你放在熙哥哥的药碗里,这样喝药就不苦了,然后熙哥哥就会陪你玩。”
“真的吗?”白纯纯睁大了双眼。
“当然是真的了,大人是不骗小孩子的,纯纯这么可爱漂亮,熙皇子一定很喜欢的,你要把这药丸,悄悄地放在熙皇子的药里,不能让谁发现了,要是发现,他就不喜欢你了,也不能告诉谁。”
“好。”奶声奶气的回答。
他觉得没有意思,唉,昊哥哥这会儿却拉他了:“快跑,公公来找人了。”
二人又跑出去,在花丛里抓蝴蝶,然后躺在花丛里看着蓝蓝的天。
他又咳嗽了起来,咳得有些无可救药的,难受得紧。
这声音出卖了他的位置,公公很快就找到他了。
急急地叫:“熙皇子,原来你在这里,真是让奴才好找啊,该喝药了。”
端着乌漆抹黑的药过来,金熙看得有些恐惧:“我不想喝。”
“能不喝吗?”昊轻拍着他的背:“熙弟弟好像要吐了。”
“昊皇子,你可别为难奴才啊,要是熙皇子不喝药,皇后娘娘怪罪下来,奴才可担当不起啊。”
“哎,我喝我喝,你不要说昊哥哥什么的了。”
他用银羹勺起小勺喝下去,却勾起胸口里的恶心,然后转头天翻地覆地吐了起来。
吐得面无人色惨白惨白的,吓得那送药的公公赶紧放下药:“熙皇子,奴才马上去叫人。”
“熙弟弟,你怎么了?”
他吐了一会,坐在地上喘息着:“没事,就是一喝药,就很难受。”
“要不,我替你喝了吧,公公们不在,没有人知道的。”
“可是苦,很苦很苦的。”
“没有关系的。”昊端了起来,皱着眉头就一饮而尽。
苦得他吐着舌头吐了几口口水:“熙弟弟你真辛苦,这苦,真的好苦好苦啊,他们来了。”
御医来了,他没有什么事。
可是当天晚上,昊哥哥却吐了很多的血,凤仪宫里的灯亮点了很多,也有人进进出出着。
他出去找母后,有人和母后说话,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吵醒了他一样。
“昊皇子夜里吐血,皇上也过去了,御医说是中了毒,这毒是混在药里的,那药,专治……”
那人吞吞吐吐,也不说完。
母妃怒了:“ 专治什么,你倒是说啊。”
“专治小孩咳嗽,风寒。”
他看到他的母后,一脸的震惊,急促地喘着气。
他出了去,撒娇地叫一直:“母后。”
母后回头看他,然后转身,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:“熙儿,母后的熙儿。”
“母后,你怎么了?”
“母后没事,母后只是想抱抱熙儿。”
他就笑了:“母后,熙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。”
“熙儿你说。”
“今天中午我和昊哥哥在玩,我们渴了就去喝水,贵妃娘娘可好了,给了白纯纯一个药丸,叫她放在我的药里,说放了就不苦了,可是我喝了,还是觉得好苦,喝了一口就吐了,是昊哥哥偷偷帮我喝完了。”
母后抱起他:“好熙儿,乖,药苦,咱就不喝了,以后都不喝,好不好。”
他开心地笑:“好。”
“现在晚了,母后带你去睡觉。”
“嗯。母后一走,熙儿都睡不着的。”
他就是喜欢依赖着,喜欢有人疼的滋味。
可是他知道,母后整晚,都没有睡沉我,因为早上他起来,看到母后就是双眼黑肿的,可是母后的脸上,却浮着一抹,与慈和很不同的神色。他年纪小,他想不出是什么。
那在去御学院,就只有他一个人了。
他得好好地学,然后回去就去教昊哥哥。
可是母后不让他去,天天都叫人来接他很早就回到凤仪宫里,父皇,也不怎么来看他和母后了。
然后就是贵妃的生病,就是昊哥哥,一直一直的生病。
贵妃娘娘后来殁了,父皇很伤心。
当他再看到昊哥哥的时候是在贵妃娘娘的葬礼上了,昊哥哥难受得直咳着,止不住的咳,咳得急了还会吐。
可是,他依然是这样温和地看着他:“熙弟弟。”
“没关系,以后熙,会对昊哥哥更好的。”他只是想拥抱一下,没有娘的昊哥哥了。
昊哥哥哭了,泪落在他的肩头上。
偏得白纯纯还在开心地叫:“熙哥哥,你来跟纯纯玩,你不要跟他玩,他母妃,是个坏蛋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?”他怒:“不许这么说昊哥哥。”
白纯纯扁着嘴,很委屈了:“是皇后姑姑告诉我的,贵妃娘娘是个坏蛋,贵妃娘娘给熙哥哥下毒,熙哥哥就一直一直的咳,现在让昊哥哥吃了药,这病根,昊哥哥也甩不掉的了。”
她说得一板一眼的,不像以往思想简单的她。
熙无比的震惊,这件事,他没有告诉母后。
他还记得昊穿着一身的白衣稿素到凤仪宫,那时候父皇也病了,也不管他和昊哥哥的事。
母后看着昊哥哥,然后让人下去,抬手,狠狠地就打了昊哥哥一巴掌,护甲是很尖利的,划得昊哥哥的脸都流血了。
昊哥哥摔在地上,又起来了,哭着磕头:“皇后娘娘。”
母后又举起手,狠狠地打在昊哥哥的头上。
他不敢看,他跌坐在地上,脑子一片空白。
他最敬爱的母后,是怎样的一脸狰狞。
那一次,他又病了,病得几乎要了他的命,吃什么吐什么,咳得都快不行了。
那种挖心的痛,他不知道该怨谁,可是看着母后进进出出,夜夜守着他,他觉得母后很辛苦。
最难最难的时候终于过去了,他也忘了很多的事,像是潜意识不记得一样,他会问母后:“昊哥哥呢。”
母后就跟他说昊哥哥身体不好,在御医院治着,没过多久,就说昊哥哥跟着他母妃去了。说,那是一种解脱,如是,他开始不去想这个人,这一种难过的哀伤。
讨厌白纯纯,却是下意识的。
他不太记得为什么,可是现在想想,大抵是有些恨她放了药,要不我的话昊哥哥不会死,要不然一切,可能都不是这样的。
他醒了,他又不愿意醒来。
睡着的时候挺好的,可以不用去面对不想面对的事,可是一旦醒来,却得面对很多残酷的事。
那个对他宠爱慈爱而又母仪天下的太后,一个金璧人人效之的慈和,善待。
一个是,他很多亏欠的昊哥哥。
但是不能逃避,不能不面对。
他叹了口气,还是睁开了眼睛,他喜爱的暖紫色,他一直喜欢暖色,轻松的颜色,因为这样可以挺幸福,感觉挺美满的。
现在看看这一切,真是有点儿可笑了。
“皇上,你醒了。”是小公公们恭敬的声音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
“皇上,午时已过了。”
他睡的时候不多,但是他梦到的事,很多很多。
那些过往的,迷糊的,所有的都回来了。
“皇上,奴才给皇上梳洗。”
他坐起身,任公公们洗脸,净手。
低头看自个的手,五指修长有力量,他还记得他走路会摔跌,然后昊哥哥都会扶他起来,有一次摔痛了,昊哥哥还一直给他吹着气。
“敲钟吧,上朝。”
“啊?”
这中午都快过去了,皇上还上朝?
他冷冷地看那公公:“朕的话,是不是都得让朕重复,你们才开心一点,才会把朕的话当成是圣意。”
“不敢不敢,皇上,奴才马上就去做。”
“昊皇子呢?”
“回皇上的话,昊皇子现在满宫走着。”
“可有人看着。”
“皇上,有御林军跟着。”
“好,召告天下,朕的皇兄,昊,他还活着,他的病,终于好了。”
“是,皇上。”
那钟声,敲响了,传得很远很远,翁翁不绝于耳。
太后叹了口气,手里的佛珠转得快,线,绷得紧了却是一断,珠子地有声,滚得到处都是。
“天意啊,哀家又想改变金璧,哀家又想皇上有为,可是哀家的劫,还是应了。”
皇上敲钟了,那是有事,得召告天下。
昊,他出来了,他带着他满身的仇恨,他不会善罢甘休的,可是但愿菩萨,把所有的罪和苦,都让她来承受。
金熙,一直都是一个一无辜的皇上。
这个后宫,谁要想站得最高最稳,谁的手上,都得沾满鲜血。
她长长叹口气,坐在地上。
木鱼,也听到了敲钟的声音
窗外都是御林军,她能看到的是一点点的阳光,金熙,他还好吗?
“皇上有旨。”
声音,很响很响,传到后宫,传宫里,每个人都听着。
“先皇之子昊,身弱于民养,如今康复回宫,是为昊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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